由于站着不动,男婴竟啼哭不止,刘工匠呵护着,轻轻地拍着他的背,然后在堂屋里转圈儿走,根本没有听清楚算命先生给女婴说些什么。
算完了女婴的八字,算命先生强调着说:这女婴5岁的那年春节有个拖火煞,你们要注意。刘工匠问有没有办法化解?算命先生说:要多做善事,或经常放生可得神明暗助而能免灾。讲到这里,算命先生就要价了:这个八字5两银子,先给了,再给你算男婴的八字。这么一讲,刘工匠对他有点怨气,暗道:难怪要先算女婴的八字?由于对男婴的运程非常关注,便说:能不能便宜一点,我一共给你8两银子。
不行,先收了这五两银子再说。算命先生态度坚决地讲。刘工匠无奈,把男婴抱回卧室放在做月子的刘道英睡床上,便打开密封的柜子取出10两银子,先给了五两算命先生,说你再可以好好地给我的儿子算命吧!
算命先生把钱装进兜里,脸上浮出一丝满足的笑意。然后把男婴的四柱(即八字)在心里估摸了一遍,很认真地说:这个男宝宝是晚生了一刻钟吧?如果错了我可算不准。
没错,的确是晚了一刻钟。说这话时,传来乌鸦呱呱的叫声,刘工匠不悦地走出大门,抬头看见一只黑云似的乌鸦在屋顶上盘旋一圈,朝竹园方向飞去。
他回到堂屋之际,心中掠过一丝不祥之感,但又尽量朝好处想,期待算命先生讲出吉利话来,最好讲出他儿子的锦绣前程。刘工匠注意看算命先生的神态,他是那么默然而认真地推算着。
一会儿,算命先生皱起眉头,良久不说话。而且所花费的时间超过了给女婴推算的时间。刘工匠禁不住想问,尚未开口,算命先生就讲开了:不知怎么搞的,我平时给人算八字都是按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律来的,今日也是这样,怎么这孩子排不起禄来呢?
排不起禄是什么意思?刘工匠有点着急地问。
算命先生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将他的胡琴从挎包里取出来,抹了一下弦,然后说:我唱诵给你听行不行?
行!刘工匠看着他边拉胡琴边转动着阴翳覆盖的眼眸唱道:
天上起风地扬尘,草木摇曳竹山神。
本该归顺畜生道,却来投胎变化人。
雷霆震怒驱宿业,孽缘未尽起妄心。
阴曹发兵来剿灭,秦广转轮有饬令。
人生舞台未亮相,枉来一遭又返程。
算命先生刚刚唱完,那胡琴上的一根弦“嘣”的一下断了,琴音戛然而止。只见算命先生额上冒出一排冷汗,站起来,摸着放在一边的拐杖就要走。刘工匠问:怎么不说清楚就走?他说:我已经在唱词里说过了,让我走吧,我也不收你一两银子。
算命先生认为胡琴断了弦是不吉之兆。说着,他就已经出了堂屋门。竹园里仍隐隐约约传来乌鸦凄厉的叫声。
刘工匠没有追赶他,竟忆起昨夜的梦境,希望那不是真的,但又十分后怕。果然在当天晚上亥时,男婴浑身发烧,撕心裂肺地啼哭。刘工匠到山外请来郎中,已是子时,男婴浑身打颤、抽筋,哭不出声来了。郎中拼命掐他的人中、山根,留下一道道红印子,但不济事。
刘工匠夫妇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缓缓地落了气,他们相互撕扯着其尸体呼天抢地,跺足捶胸,边哭边诉些伤心话,什么老天对他家不公,不知盼了多久,才盼生一个男婴,却让他歪了(即夭折)……当晚山外的村民也闻讯赶来,找几块板子,钉了个木盒子,将男婴的尸体装入后封住盖子,抬到后山挖个坑草草掩埋了。
失去了儿子,刘工匠好不忧伤。他一夜睡不着,凌晨就起床出门到山坡上游魂样地走动。太阳出来了,虽然光泽艳丽,但是映照他忧郁的脸色却显得非常难看。
一丛丛齐腰身的苞茅开出了白花,他感觉这是一种哀伤的颜色,正衬着他的心绪,很烦。他走过去发泄样地使劲拔起一束白花扔在草丛中,忽然又想起了什么。对了,是想起了女婴,那个平安的女婴也是自己的孩子,妻子以前已经生下了6个女孩,现在这个不该生下的女孩却生下了,对于这个家庭来说,显得多余;需要的是一个男孩,为什么生下的男孩就那么昙花一现地消失了呢?
他百思不得其解,甚至责怪这落入眼帘的不吉利的白花。这会儿,金红的阳光仿佛把他的感觉涂红了,也把满山的苞茅盛放的白花涂红了。他忽然又有了一点欣喜,红,是一种吉祥的颜色,他要记住它,怎样记住?他思虑一番,终于想到他家的女婴尚未取名字,就让女婴叫红,红什么?他拍一拍硕大的脑袋。
这白花被金红的阳光染红了,如火如荼,女婴的名字就叫红荼吧!他叫出声来,草丛中飞出一只他叫不出名来的花翅膀小鸟,音符般融入空旷的山谷。
红荼上有6个姐姐,大姐青莲、二姐蓝苹均已经出嫁;三姐翠英、四姐黄琼一起在山外庠序住读;五姐绿娅、六姐黧红出生不到一岁就送人抱养了。所以现在刘工匠家添上红荼,又有了三个女孩。刘工匠不喜欢女孩,对红荼几乎没有多加照顾,只是母亲马道英对她细加呵护,极尽母爱。
马道英身材瘦长,奶水不足,红荼才满半岁,就扎奶了,天天调米粉喂,这米粉即石磨将大米磨制而成。虽然不算有营养,却也把红荼喂养得白白胖胖。奇怪的是她长到五岁都很少生病,而且生得活泼可爱,一副天真烂漫的稚童模样,只是有点男孩子的淘气,这样红荼没有少挨过妈妈的巴掌,哭过之后,眼泪尚未擦干,她照样与小伙伴们一起蹦蹦跳跳,极尽童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