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八章:前尘谜-《梦华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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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看着盖了双方指印的契书,葛招娣犹自担心:“你就这样签啦?可咱们现在手里的钱,不是还差挺多吗?”

    赵盼儿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:“放心,我这就跑一趟皇城司,有千帆在,这点钱,应该没问题的。”

    孙三娘迟疑地说:“可万一你见不着他……”

    赵盼儿却轻笑了一下,坚定地摇头:“不可能。千帆又不是欧阳旭,怎么会对我避而不见呢?”

    赵盼儿让孙三娘和葛招娣先回桂花巷小院,自己去南衙找顾千帆。孙三娘和葛招娣知道盼儿去了南衙肯定要跟顾千帆说一些体己话,便依着她的意思,先行离开了。

    然而,待赵盼儿顶着烈日来到南衙,却在门口被人拦了下来。把门的皇城司侍卫根本不相信赵盼儿认识顾使尊,且不提顾皇城根本不在东京,就算在,堂堂使尊是说见就能见的?

    正在僵持之际,幸亏顾千帆的手下孔午认出她来,替她解了围。

    赵盼儿这才松了口气,虽说她已经快和顾千帆成亲了,可她真的不知道除了这里,她还能去哪儿找他,不说别的,到现在她都不知道顾千帆的家在哪儿,毕竟皇城司的事情太复杂,顾千帆不说,她抹不开脸主动打听。

    当赵盼儿求孔午代为通传时,孔午却告诉她,顾千帆陪着使臣出京上梁园那一带狩猎纳凉去了,这几日只怕都回不来,但他可以替她向顾千帆飞鸽传信。

    赵盼儿不好把自己需要钱的事情告诉孔午,只能向孔午道了谢,便匆匆离开了。

    回到桂花巷小院后,赵盼儿有些为难地将顾千帆外出公干的事情讲给孙三娘和葛招娣听。

    孙三娘听完这话,不禁急得团团转:“这到底怎么回事?好端端的,顾千帆在搞什么鬼啊?他该不会反悔了,这才故意不见你吧?”

    赵盼儿有过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经历,当孔午告诉她顾千帆不在东京时,她的确有一瞬间的怀疑,可那份疑虑只存在于瞬息之间,顾千帆的为人她最清楚,她应该信任他。她坚决地说:“绝对不会的!千帆他真是有公务一时回不来,我相信他!再说他一直都那么支持我开酒楼,没道理这个时候突然反悔!”

    “我同意!”葛招娣也觉得顾千帆不是那种人,跟着分析道。“不然他干嘛送那两百贯来?要真反悔了,就该一分不给才对。”

    “没错,所以咱们就再耐心一点,再多等等,他手下也是这么说的,最多几日,千帆肯定能把咱们需要的钱送过来!”说着,赵盼儿用力地点了点,既像是在安抚三娘,也像是在安抚自己。

    然而孙三娘依旧眉头紧锁:“可咱们能等,望月楼那边不能等啊!你忘啦,明天一大早咱们得凑够六百贯交过去,否则人家就不卖了!现在天都快黑了,咱们上哪找钱去?”

    赵盼儿一咬牙,望月楼是她眼下最合适的选择,无论如何她也不能错过这个机会:“我还有些字画,还有茶坊的地契,现在马上去找一家当铺当掉,应该还能凑点钱出来。”

    孙三娘闻言大急:“不行!那是咱们最后的老本了!万一再出岔子,咱们连一点点的退路都没有了!”

    一语既出,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良久,赵盼儿抬起头来,反问道:“可如果不去当铺,咱们守着这个没有引章和琵琶的茶坊,生意只会越来越差。三娘,上一回决定卖掉钱塘所有的家当留在东京的时候,我们又想过退路吗?”

    孙三娘心中一凛,她也知道,半遮面近来的生意大不如前,长此以往,她们只会越亏越多。

    赵盼儿的眼神变得无比坚毅:“抵押地契是很冒险,可是做生意,本来就得迎难而上。而且,我相信千帆,因为他从来都是一诺千金。上次他受伤,差点命都没了,可就算他连路都走不了,还是不顾一切地来见我,为的就是不让我担心难过。所以这一次,他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,才会这么多天不能和我见面。凭我对千帆的了解,只要他收到消息,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联络我的。所以现在我们只要凑齐这六百贯的头金,再用他送来的银子赎当,这笔生意肯定就了成得了。三娘,难道你不想尝尝做望月楼东家的滋味吗?”

    孙三娘明显心动了,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发话,葛招娣突然插话道:“我想!不过我手里头只有三十贯,能算我一份吗?我没想着当四东家五东家,当个小东家就行!”

    孙三娘一拍葛招娣的头:“二东家还没发话,轮不到你!”

    葛招娣夸张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,做出了个委屈的表情。

    孙三娘终于下定了决心,看着赵盼儿,坚定地说:“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,这么晚了,还有当铺开着吗?”

    赵盼儿看着两位全力支持自己、相信自己的朋友,只觉心中热腾腾的。她眼中燃起异样的火光,并在心中暗暗发誓,她一定要将这酒楼干出一番天地!

    到了这个时辰,东京的各家商铺都已经陆续关门,赵盼儿三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尚未关门的当铺。此时,赵盼儿正把半遮面的地契递给当铺掌柜,葛招娣和孙三娘则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。

    当铺掌柜仔细看着地契,又不停地打算盘:“马行街的地段倒还是不错,这处宅子——”正说着,他的一个手下走过来,轻踩了掌柜一脚。

    掌柜情知不对,但面上不动声色,只是继续说道:“能值个不错的价钱,不过现在天色不早,能不能收这样的大货,我还得去请示一下我们东家。”言毕,他把地契还给赵盼儿:“还请稍候。”

    掌柜和那名手下一起走进一旁的隔间中,不知在谈些什么。

    葛招娣担心地看着隔间禁闭的门,问:“不会他们不肯收吧?”

    赵盼儿却很是笃定地摇着头:“不会,当铺开门,就是做生意的。东京这么大,我们这一处小小的宅子算什么?人家来当的金银珠宝更多呢。”

    隔间中,手下和掌柜附耳说了几句,掌柜脸色顿时一变。待他再走回来,脸上虽然带着客套的笑容,但周身的气场确是拒人于千里之外:“不好意思,刚才我点了点,发现账上的钱不够了,所以您这份地契,我们收不了。”

    赵盼儿尚未察觉掌柜的异样,便道:“那明天呢,我们可以明天一大早过来等——”

    掌柜摇着头打断赵盼儿:“明天也不行,明天正好小店盘存休店。您还是去别家吧!”

    孙三娘顿时急了:“可现这会儿别家当铺都关了啊!”

    此情此景如此熟悉,赵盼儿不是傻子,能让掌柜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只有一种可能。她直截了当地问:“掌柜的,明人不说暗话,我只问你一句,池衙内是不是也是你们东京典当行会的行头?”

    掌柜一愣,尴尬地笑道:“小娘子是个聪明人,做生意嘛,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,小人也不知道您怎么得罪了池衙内。但是,小人肯定是不敢得罪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敢得罪我了?”赵盼儿语声不高,掌柜却是一凛。

    赵盼儿淡淡道:“您可别忘了,我们要当的这处茶坊里头,还有一个刚得了柯相亲笔题字的琵琶宋娘子。您今晚上是可以不当给我们,可您就不怕哪天她跟哪位贵人相公随意提上贵店两句?”

    掌柜脸色一变,果然被赵盼儿糊弄过去了,他犹豫了一下,终道:“小娘子要是实在想当,也不是不可以。但活当的话,小店只能出五十贯。”

    葛招娣一听,火气一下就上来了:“才五十贯?你怎么不去抢啊!”

    赵盼儿按住葛招娣,深吸了一口气道:“一百贯。活当的规矩向来都是以一个月为期的,我们只需要七天。七天之内,要是我不来赎当,这处三百贯的地契就归您。”

    掌柜在三百贯地契的诱惑和池衙内的怒火中权衡了一下,终是点了头:“成交。”

    赵盼儿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,葛招娣和赵盼儿便一起抬着一只钱箱走出了当铺,不远处,孙三娘正指导着小厮往车上装箱子。

    赵盼儿看出葛招娣似乎欲言又止,便问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葛招娣有些沮丧地开口:“是不是……因为我娘那事才得罪了池衙内……”

    若不是手中抬着箱子,赵盼儿很想摸摸葛招娣的头,这小丫头看似大大咧咧,其实心思重得很。“不关你的事。池衙内跟我梁子结得深了,我引你娘去他那,本来也只是想恶心他来着。既有因必有果,今天这局面,责任全在我。算了,不说这些晦气的,想想好的吧。咱们总算赶在天亮前拿到了钱。凑一凑,正好六百贯出头,够付望月楼的头金了。”

    葛招娣点了点头,又疑惑地问:“可这一百贯怎么会才这么点啊?上次陈廉送来的那两百贯,我看足足装了六个箱子!”

    赵盼儿耐心地解释道:“当铺给我们的祥符元宝是折十钱,一枚值十文,陈廉拿来的那些有折二钱,折五钱,只值两文和五文,所以肯定比这个多。”

    葛招娣点点头:“原来如此,我之前最多也就见过一文的铜钱,引章姐那会儿给我看那个飞钱,我都不认识,这钱怎么能是纸做的呢!”

    赵盼儿笑道:“钱的数量太大,不用纸做的,就太重了。也就是陈廉他们有一身武功,几百斤的钱箱才能随意搬上搬下,也不知道他这回临时到京外公干,能立个什么大功回来。”

    葛招娣想起了什么,又低头不语。

    赵盼儿察觉葛招娣情绪低落,好奇地问:“怎么不说话了,你平常和陈廉不是玩得挺好的吗?”

    “人家是皇城司的大都头,我只是个茶坊里的小丫头,虽然都带个头字,可这中间差得远了去了,哪敢跟他相提并论啊……”葛招娣自嘲地笑了笑,停顿了一下才道,“盼儿姐,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命好,能遇得到顾皇城的。”

    赵盼儿略感诧异地看了葛招娣一眼,想了想终道:“遇到千帆,固然是我的幸运。可咱们的幸福,不能指望别人,终究还是得靠自己。”

    葛招娣若有所悟,缓缓点了点头。她抬头看着天空中的弯月,陈廉若是知道她马上就要做望月楼的东家了,也一定会为她感到自豪的吧,可惜她之前一怒之下对他说出了那样的话,他肯定不会原谅她。

    次日一早,赵盼儿、孙三娘和葛招娣就带着钱来到了望月楼,头一回做这么大的生意,保险起见,杜长风也被赵盼儿请来做中人。

    孙三娘看着望月楼的小厮把钱搬下马车,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坏了!”孙三娘把赵盼儿拉到一边,低声道,“我刚才想起来,今天这六百贯里,是不是还有引章的钱?咱们挪用了她的钱,这不太好吧?”

    想到引章,赵盼儿眼中闪过一丝难过,她飞速掩下心中波澜:“没事,我昨晚上就让招娣去沈府送信给她了,她让我们尽管用,说没关系的。”

    孙三娘这才放了心,转头对杜长风道:“赶紧上去啊,日头那么大,站在这儿干晒,想把自个儿晒成肉干啊?”

    杜长风忙不迭地答应,跟着拾级而上。

    赵盼儿见杜长风那受气的样子,有些不忍,上前招呼道:“今日就要多劳杜夫子了,请。”

    杜长风早就摸清了孙三娘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,笑道:“没事,孙娘子也是为了我好。赵娘子请。”

    赵盼儿和杜长风客气地相视一笑,一同步入望月楼内。

    进入望月楼后,赵盼儿和杜长风便进了内室与老板交涉,孙三娘和葛招娣则在走廊外等候。

    趁着这个空当,孙三娘悄声问葛招娣:“你昨晚还去沈家了?怎么没跟我说?”

    葛招娣叹了口气道:“盼儿姐不让。”

    孙三娘心中疑惑顿生:“为什么?引章跟你说些什么了?”

    葛招娣压低声音道:“她把盼儿姐给她的信撕了,说这么着急问她同不同意出钱,不过就是想逼她呗。好在现在反正也用不着这些臭钱,索性当作以前你们去华亭救她的谢礼好了。哦,还有,说她身子不好、得休养,就不去喝盼儿姐和顾姐夫的喜酒了。”

    不出葛招娣所料,孙三娘闻言立刻火冒三丈:“她怎么能这么这样!难道就因为她也喜欢顾——”孙三娘的话被葛招娣夸张摆手的手势打断,她意识到自己失言,看向赵盼儿的方向,确认她没听见自己刚才的话后,才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虽说宋引章不懂事,寒了她们的心,但昔日姐妹情分毕竟还在,孙三娘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:“那你看她在沈家怎么样,气色还好吗?”

    提到这点,葛招娣也由衷地为宋引章感到高兴,一边比画一边说:“挺好的,衣裳是销金的,钗子上的珍珠有这么大,一大帮婆子养娘伺候着,上上下下都叫她娘子。”

    孙三娘这才欣慰地松了口气:“那就好,总算她这回没遇到骗子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我也是去了沈家才隐约发现,她这回走也未必全因为顾姐夫的事,毕竟人家眼里可从来只有盼儿姐一个。”葛招娣故意卖了个关子。

    孙三娘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,赶紧追问:“那还有什么?”

    葛招娣神神秘秘地说:“嫉妒呗。你想想,她当年都能为那个什么欧阳中个进士,就一门心思地要嫁周舍;如今盼儿姐都快当上诰命夫人啦,她当然也得赶紧跟上个沈如琢呀!”

    孙三娘一时大为震撼:“就为这?”

    葛招娣却做出了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:“不然还能有什么?盼儿姐没猜到头一层,但肯定猜到了这一层,要不然她干嘛不让我跟你说这事?”

    孙三娘方待回答,就听赵盼儿在房内招呼:“三娘,招娣,该你们了。”两人忙停住话头,一起走进屋内。

    此时赵盼儿和望月楼老板已经各自在契书按上手印。轮到孙三娘按时,她在契书上发现了宋引章的名字,不禁一愣。

    赵盼儿小声解释道:“茶坊是我们三个合伙,望月楼她既然出了本钱,也该有她的一份,只不过由我暂时代签。”

    杜长风由衷地生出敬佩之情,朝赵盼儿一拱手:“赵娘子高义。”

    孙三娘按完手印,又将契书让给葛招娣。

    葛招娣伸出颤抖的手,也按了一个,尔后喃喃道:“这不是在做梦吧,我居然也能当上酒楼东家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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