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:不由己-《梦华录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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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池衙内顿时愣住了。

    杜长风继续说道:“皇城外头的官榜还没撕呢,要不要去看一下,二甲第二十七名,是不是叫杜长风?”

    池衙内气极了,但也只能恨然道:“放开他,走!”

    杜长风哈哈大笑,找回了些许尊严:“多谢十三少!”可没笑几声,杜长风又呛咳不已,最后,他竟然吐出了一只虾来!看着掌心里还在蹦的虾,杜长风顿时傻了眼。

    杜长风一路捧着那只虾,失魂落魄地叩响了欧阳旭的家门。一见到欧阳旭,杜长风就义愤填膺地把事情的经过给欧阳旭讲了一遍,待他讲完,欧阳旭家的地上已经被杜长风身上的水浸了一圈。

    欧阳旭看着杜长风掌心那只已经干了的虾,虽然感动于他的兄弟义气,却又实在忍俊不禁。

    杜长风不快地将虾放在一边:“我给你看这个,是为了证明我真的被她们弄得很惨,不是让你来取笑的。”

    欧阳旭忙正色起来,朝杜长风拱手一礼:“对不起,杜兄为我着想操劳,我却连累了杜兄,实在汗颜。”

    杜长风颓然坐下,摆了摆手:“算了,你之前都再三阻拦过我,是我自己不听劝,才惹了这一身骚。哎,难怪你要借酒浇愁,这两个女人还真不是善荏!你当初怎么会看中那赵盼儿了呢?欧阳啊,看在咱们一见如故的份上,听我一句劝,这种女人别说纳来当妾了,你最好离她远远的,一辈子都别见面才好!”

    欧阳旭不想让杜长风这样说赵盼儿,忙道:“盼儿是个好姑娘,我是真心喜欢她。不能给她以正室之礼,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……说点别的吧,杜兄,扔你进河的那个女子,是什么模样?”

    杜长风回想了一阵那个模糊的身影:“三十来岁吧,说话跟炮仗似的,长什么样我还真没看清楚,只听到赵娘子叫他三娘。”

    欧阳旭之前已经大抵猜到那个大力娘子是孙三娘了,她要是也来了东京,那事情就不好办了,孙三娘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女人。

    这时,一小厮入内通禀道:“官人,高娘子来访。”

    杜长风打趣道:“哟,未来娘子来看未来官人了啊?”

    欧阳旭匆匆整整衣冠,略显紧张地将杜长风推到屏风后:“劳烦杜兄回避一下。”

    不一会儿,长相明艳、语声娇纵的高家千金高慧就由丫鬟奶娘陪侍着走了进来。高慧一遍毫不见外地挨个看了看墙壁上的字画,一边说:“今儿入宫的时候,我从姑母那得了一块好墨,就赶着给你送来了啊?瞧瞧,喜欢吗?”

    欧阳旭没有接高慧丫鬟递上了的墨,躬身道:“劳烦高娘子了,不过高妃娘娘的墨,应该是天下罕见的珍品吧?给我这样的柴门子弟用,实在是浪费了。”

    高慧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:“那有什么,不过是块墨而已,等咱们以后……那个了,进宫谢恩的时候,找官要讨几块御墨来,也不是什么难事。还有,说了多少次了,以后别那么见外,叫我阿慧,记住了吗?”

    欧阳旭只得接过墨,无奈地说:“我还是叫你慧娘吧。”

    “也好。”高慧点了点头,没有多想,“好几天没见了,你有没有想我啊?哎,太子也真是的,早不生病晚不生病,偏偏等到官家要给咱们赐婚的当头就生了病,要不然现在咱们早该成亲了!”

    奶娘江氏听了高慧的话,忙轻咳一声以示提醒。

    高慧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:“好了奶娘,这又没有外人。说说太子又怎么了,他又不是皇后亲生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姑娘!”江氏怕高慧再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,连忙打断道,“你还是说正事吧。”

    高慧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,她仔细观察着欧阳旭的表情,状若无意地说:“旭郎,我听下人禀报,前些天,你似乎跟一个小娘子在我们家门口说话来着?”

    欧阳旭浑身一震,支支吾吾地应道:“哪一个?哦,你是说王嫂子啊?我以前赁住过她家的院子,那日突然在贵府门口碰见了,见她犯了腰痛病,我自然得送她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?”高慧笑了笑,不知信也未信,“嫂子也好,小娘子也好,只要是对你好的人,都是我的贵人。之前订亲的时候我没来得及说,我绝对不是那种拈酸吃醋的性子,你要是以前有什么红颜知己,不妨早些接进京来,以后我和她们姐妹相称,和睦相处,一起吟诗作画,研习女红,岂不是美事一件?”

    杜长风听到此处,不禁大为赞叹,忍不住清了清嗓子要发表意见。

    高慧听到男人的声音,不由一惊。江氏忙护住高慧,朝屏风后望去:“是谁在那里?”

    欧阳旭忙挡住屏风的方向,高声道:“不用慌,不是外男,是从小服侍我的管家德叔。这两日他得了麻疹,我就让他在耳房养病。”

    “麻疹?”江氏闻言更是嫌恶,拉着高慧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“对,不过不严重。”欧阳旭见江氏和高慧都信了这话,继续朝里面大声说道,“德叔,我知道你想说什么。放心好了,我永远都不会忘了我们欧阳氏的家训,此生绝不纳二色!”说完,他又对高慧说:“慧娘贤德,乃我之福,但我之前一心只读圣贤书,并无什么红颜知己。以后也只想和慧娘举案齐眉!”

    高慧微微一笑,半信半疑地说:“真的吗?可之前明明有好多小娘子都爱招惹你。”

    江氏似乎是怕待久了染上麻疹,突然插口道:“欧阳官人若能说到做到,那是最好。姑娘,咱们该走了吧,咸平郡主府上的宴席,一定不能误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原来都耽搁这么久了啊。”高慧朝欧阳旭嫣然一笑,“那旭郎,我等你后日接我去清晖园赏桃花。”

    “一定。”欧阳旭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将高慧等人送出门外,等她们二人背影消失,他这才疲劳地坐在了椅上。若非他从前留了个心眼,恐怕还真会被高慧装出的那副名门大户风范给唬住。

    杜长风皱着眉从屏风后走了出来:“你刚才为什么要打断我?你不是刚才还在发愁不能以正室之礼对赵氏吗?高家娘子既然都这么说了,你干嘛不顺势提出让赵氏以平妻身份进门吗?”

    欧阳旭苦笑着摇了摇头:“别说笑了,她怎么会让盼儿做平妻?”

    杜长风不解地问:“怎么不可能呢?平妻虽然叫得好听,族谱上仍是妾。我瞧高家娘子挺贤惠的。说不定就能同意了呢?”

    欧阳旭冷笑道:“行了,你还当真以为她不妒不忌?”

    紧接着,欧阳旭就把他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。欧阳旭从前以为高慧只不过因对他有几分思慕之情才不时犯些傻气,可直到他去杨少卿家赴宴之时,才看清她的真面目。那天,席上三榜苏行远的妹子向他送了支梅花,在众士子的哄笑声中,他只得回一礼,无奈接过。这一幕正好被高慧看在眼中,高慧当时就面露不快,可即便如此欧阳旭也未曾想到她能有多心狠。三天之后,他无意众得知,那苏家娘子出门时突然跌了一跤,左眼从此再也看不到了。一开始,他还以为这只是巧合,可后来在鹿鸣宴上戏言要把小女儿许配给他的校书郎龚老先生,家里也出了事。

    杜长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:“不会吧?高娘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?”

    欧阳旭嫉恨交加地攥紧了双拳:“因为她父亲是朝中高官,因为她姑姑是官家宠妃,所以,她理所当然地会觉得全天下的东西就该由她予夺予求!打从定情的那一刻起,我心里头就只有盼儿一个女人。如果不是她,我根本熬不过那些更深夜寒的发奋苦读,也根本没有钱财去请教大儒、上京赶考。这些年,我做梦都想高中金榜后,锣鼓喧天地迎她进门,从此与她弄诗作画,一世白头。只可惜因为高慧,我……”

    杜长风惊得说不出来话来,半晌才道:“你真的想娶赵氏为妻?你不在意她之前曾乐籍身份?”

    欧阳旭惨笑一声,坦言道:“如果说全然不在意,那是假的,但如果三年前,她没把我从西湖的雪堆里扒出来,如今的我不过只是一抹幽魂,又有什么资格去嫌弃她?盼儿的刚直,我早就领教过,可没想到她的韧性也同样惊人。之前我让德叔回钱塘,故意以重金相激,盼她恼羞成怒主动与我断情,可没想到,她居然能忍下这大辱,奔波千里来了东京。杜兄阴差阳错地帮我走了这一趟,想必更能让她激愤。”

    杜长风骤然听到这么多隐情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,他还没来得及从腹中搜刮出一些典籍来宽慰欧阳旭,欧阳旭就率先问道:“对了杜兄,你看见盼儿的时候,她的气色如何?有没有太过伤心?”

    杜长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我这眼睛,离开三尺远就什么也看不清。不过她肯定是病了,说话都有气无力的,房间里也好大的药味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一听说赵盼儿病了,欧阳旭不假思索便欲奔往府外。

    杜长风忙拦住欧阳旭:“不能去!你既然想护着她,现在就得忍住了,万一被高家知道,岂不前功尽弃?再说还有那个三娘在照顾她呢!”

    欧阳旭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,无奈地走回座位坐下:“你说得对,就算我去了,她应该也不会见我的。”说着,他痛苦地捂住了脸。

    这些年,欧阳旭做梦都想高中金榜后,锣鼓喧天地迎她进门,从此与她弄诗作画,一世白头。只可惜他遇见了高慧,进士的妹子、六品官的女儿她说下手就下手,他一个寒门书生若是敢违背她,会有何结果?她会放过盼儿吗?不,只有高慧不知道盼儿的存在,他才能保她平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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