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连着出了几日烈阳,总算下了场雨。 下过雨的第二日,天气凉爽了许多。 医官院院使崔岷近来很忙,其他医官们的差事加重,个个忙得脚不沾地,唯有陆曈不同。 没了司礼府的差事,不奉值时,陆曈比先前清闲。 小树林制药房的屋子里,门窗大打开,陆曈坐在桌前,对照面前摊开纸卷,往竹编药篓里一点点捡着药材。 “黄连、甘草、天南星、朱砂、柴胡……” 窗前有人影经过,在制药房门前停下步子,须臾,道了一声:“陆医官。” 陆曈回头,见纪珣站在门口。 “纪医官?” 今日他身后没有跟着那位叫竹苓的药童,进了屋,弯腰将手中几册书籍放到陆曈桌前。 陆曈不解:“这是……” “太医局中,我整理了一些有用的时方金鉴。正好你近来不用奉值,闲暇时可多看看。” 陆曈一怔。 上次在纪珣药室里,纪珣曾说过会替她寻来太医局医籍药理,原以为只是随口一提,陆曈也没放在心上,未料到他真的送来了。 陆曈道:“多谢纪医官。” 纪珣摇了摇头,目光落在桌上药篓上。 他在桌前坐了下来。 “你在做新药?” “只是尝试改进方子。” 纪珣翻了下药篓:“茯苓、茯神、没药、血竭、厚朴……”他微微凝眸,“这是治心悸失志的方子?” 陆曈点了点头。 “癫病以情志内伤为主,你这方子,多是疏肝散郁、清火滋阴之物,恐收效不佳。” 陆曈点头:“不错。”想了想,她开口:“依纪医官所见,再加一味山蛩虫如何?” “山蛩?” 纪珣蹙起眉,认真思索一番,许久才摇头:“不妥。” “山蛩大毒,过去只烧成灰撒在蚕上治蚕病白僵。以你之方,加一味山蛩,短时间里,或可舒缓情志,平息癫疾,但长此积累,体内余毒淤积,麻痹神智,表面是好了,实则病越重,将来疾症反复难治。” 陆曈闻言,目色一动:“这样啊……” 纪珣看着她,不甚赞同地开口:“陆医官,我知你于制方一事上颇有想法,但医者治病救人,不可逞一时之快,落于原点,无非一个‘治’字。” “先前你为金侍郎行诊,我虽错怪与你,但对你贸用红芳絮一事仍不赞同。金侍郎的疾症,用上红芳絮,终究弊大于利。” 陆曈望向他。 青年一身白衫,神情认真,用心教诲的模样,倒真如太医局中教导学生的年轻医官,耐心又严厉。 顿了顿,她才开口:“物莫无所不用。天雄乌橼,药之凶毒也,良医以活人。纪医官不必对大毒之物视作洪水猛兽。” “再者,一位好医者,应当急病人所急,忧人之所忧。我之所以对金侍郎用红芳絮,也是因为对金侍郎来说,肾疾才是唯一心疾。” “病万变,药亦万变。” 语气平静,绵里藏针。 纪珣微微皱眉。 上回因红芳絮误会之时,他就已发现了。陆曈看似温驯,实则很有主见。尤其于医道一事上更格外固执。平人医工学习医理全靠师父口口相传,她的春试考卷新方用药霸道,或许是深受带她那位师父影响。 多年行医习惯,一时难以改变也是自然。 不过…… 陆曈这模样,分明已经是抗拒改变了。 她很坚持自己的主张。 纪珣正欲开口,再与她辩驳,甫一低头,视线撞上腰间白玉,不由一顿。 他再看陆曈。 陆曈低头抓弄草药,动作娴熟,炎炎夏日,她不在宿院纳凉,反而一大早来制药房钻研新方,若非热忱医道,实在难以做到。 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。 罢了,当初苏南初见时,他便知晓陆曈家境窘迫,生了病也不肯看大夫。她并非太医局学生,也无医官教导,全凭市井之中经验医方走到如今这步已是不易。至于那些过于激烈的想法和医方……还是日后慢慢纠正吧。 他这样想着,轻轻摇了摇头,目光又落在桌上那只银色药罐之上。 药罐精巧,罐身刻着精致宝相花纹,一只小巧的银色药锤落在里面。 寻常大夫用药罐,木罐最多,银罐极少。陆曈这只银药罐很特别。 他伸手拿过那只银色罐子:“陆医官怎么会用银药罐?” 陆曈回头,脸色一变,一把夺过他手中药罐:“别动!” 她动作太快,纪珣也猝不及防,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,讶然望着她。 “我……” 陆曈定了定神,不自然地解释道,“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。” 纪珣顿了顿,点了点头,没说什么。 二人一时都没说话,气氛莫名有些尴尬起来。 正在这时,外头突然传来一声“陆医官”。 陆曈侧首,就见窗前忽地飞来一个鲜亮的绿色影子,少年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,笑着冲她打招呼:“许久不见了!” 竟是段小宴。 第(1/3)页